“那东西已经送走了。”
贾管事见沈婳这么说，长舒一口气。
沈婳眼神中带着厉色看向贾管事，“青儿说你这老东西平日里没少为难她。”
贾管事听罢忙摆手说没有的事情，他平日对每个姑娘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只针对一个，他还解释这里的姑娘不比别处的，都是要样貌有样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间久了心气总是会有些高的，所以他只能对她们严苛一些，防止他们听了那些油嘴滑舌的整天想着脱籍，这不是他们那些小小的芝麻官能办到的。
身后的玉竹没有吱声，她看着青儿的尸体抹着眼泪，小声抽泣着。
“给她找个上好的棺木葬了，她说如果你们敢偷懒的话她还会回来的。”
沈婳撂下话后走到玉竹身旁，“你跟我去趟青儿住的屋子。”
玉竹瞅了眼贾管事，见他点头同意这才带着沈婳离开。沈婳拿到寒雀图正想离开，却在青儿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梳妆台的摆了许多胭脂水粉，但这些东西散出来的却多了一种气味。沈婳对这个气味再熟悉不过，这个是会使人的容貌短暂的变得好看，但是不会长久，而且还有反噬作用的花容月，而会制此毒的就是时阴娘。
“大半夜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差？”
门外传来玉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说是夜里有人冲进刑部放了把火，还杀了好多官兵，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拿人呢！”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说是有人看到拿人进了我们这里。”
沈婳听着门外两个人的对话，想着刑部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又是谁看到自己进了此处？
其实沈婳先前在后门遇到的那个打更的后面又折了回来，而且在地上捡到一把，正是沈婳在刑部杀人时用的那把，他觉得沈婳一个人三更半夜还在外面定是有问题，正好这时候碰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找人，他便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
“沈大夫。”
门外的玉竹敲了敲门。
沈婳将门打开后，走到走廊上看楼下的官差正在一一盘查每个人，眼看马上就要到二楼，她急忙道：“除了一楼可以去后门，还有其他地方吗？”
玉竹摇了摇头。
“陆大人，你可以好久没来了。”
刑部和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陆沉舟的声音从一楼传来，沈婳向下瞅了一眼，自己碰到的那个打更的也跟在陆沉舟的身后，而且陆沉舟手上还拿着一把短刀。沈婳摸了摸腰间，顿时生出懊恼。
玉竹看出沈婳有些不寻常，她立马拉着沈婳的手，二话不说朝着二楼的尽头走去。
“这是我的房间，你先躲一会儿。”
沈婳问她为何要帮自己，而玉竹的回答却是日后她有困难需要沈婳的帮助，那时希望沈婳不要推辞。
“玉竹，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嫣然正缓缓向玉竹走来，她瞥了一眼门里，又续道：“屋里没人吧？”
“没有，嫣然姐。”
“方才我见你从后面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是谁啊？”
“贾管事请来的，给”
嫣然明白了玉竹的意思，她抬手打断玉竹要说出口的名字，随即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得好好感谢人家，否则每次路过那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说完她便离开，正巧这时陆沉舟带着人上楼，贾管事也紧随其后，她立马笑着迎上去。
“陆大人，这一层可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你比谁都清楚。”
她的一只手放在背后，给玉竹使了个手势。玉竹虽没有嫣然的聪慧，但也明白是让她赶紧进房间，这里交给她的意思。
“玉竹姑娘今日是不舒服，怎地脸色这么难看？”
陆沉舟认识天云阁里大多数的姑娘，也熟悉她们每个人的秉性。
玉竹躬身回道：“今日的确有些不适，方才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只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可有人说看到你方才带着一个人上楼了，人呢？”
陆沉舟没给玉竹反应的机会，一把推开房门，迈进去看了一圈只见房内空无一人，回过头来他看到玉竹和嫣然的脸上都很不自然。
“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黑衣的，说话的方式比刀还锋利。”
陆沉舟将打更人捡到的那把短刀在玉竹面前晃了晃。
玉竹摇着头回道：“没有。”
“大人，如果我是那人但凡有些脑子也不会来天云阁，南京城谁不知道这里是礼部管辖的地方。”
嫣然突然给陆沉舟提醒了一句，其实也在告诉他此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搜寻的地方，也是变相的在帮他，否则过了今晚保不准礼部的人就去给他发难。
天云阁不比其他地方，这里的姑娘前身大都是那些官宦人家犯了罪，然后女眷被遣到此处为奴，也称官奴。她们想要脱身必须要礼部给出脱籍文书，因此这里的女子即使挣再多的银钱也没用，需得在朝廷里找到靠山，而且这个靠山能帮自己在礼部那里求得脱籍才可以。
嫣然表面上是在劝陆沉舟，实则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她跟陆沉舟的关系外人只以为是男女那点事，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道只不过都是利益关系而已，陆沉舟需要在她这里打听朝中各位大人们的一些事情，而她需要陆沉舟帮自己脱了奴籍。
本以为陆沉舟会将话听进去，却不料嫣然的一句话更让他心生怀疑。
“折腾了一个晚上，有些渴了，那就跟玉竹姑娘讨杯茶喝。”
陆沉舟没等嫣然和玉竹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了桌子旁，他吩咐手下的人继续查，一间屋子都别放过。
嫣然缓缓走到陆沉舟身旁，拿起茶壶倒了半杯茶递给他。
“大人，喝茶。”
嫣然的眼神却不停的扫视着房间的四周，直至看到被打开的窗户这才松了口气。陆沉舟喝了口茶，起身走到窗户前，忽地将开了半扇的窗户全部打开，向外瞅了两眼，又将头伸了回来。
沈婳在陆沉舟上楼说话的那一刻便已经从跳窗而出，她多少还是了解陆沉舟的为人，所以只得冒着外面有埋伏的危险从窗户离开，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竟然外面无一人。
“玉竹姑娘身体不适还开着窗户，倘若让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那可苦得是你自己。”
陆沉舟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一直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玉竹，方才在陆沉舟开窗户的那一刻玉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在刑部大牢的场景，但看到开窗后什么都没有时一颗心最终落了下来，她轻声回道：“劳烦陆大人挂心。”
陆沉舟突然转身走向贾管事，“今日怎么没见青儿姑娘，病可好些了？”
贾管事闻声后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笑了笑。
“人已经死了。”
“死了？”
陆沉舟故意将声音拔高，又对贾管事说道“记得跟礼部报备，好生安葬。”
陆沉舟走时给嫣然递了个眼神，嫣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走出房间。
沈婳离开天云阁时雨已经停了，只是她再无力气走回鬼市，于是她在回去路上的一间无人的道观里坐了一会儿，困意袭来她想着先眯一会儿，等五更天再走，正当她快睡着时忽然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
就在来人离沈婳仅有两三丈距离时，沈婳的刀已经架在对方的颈侧。
沈婳定睛一看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她见对方毫无还手的意思，甚至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随即将刀收了回去。
“大半夜你一个姑娘家在这破观里做什么？”
沈婳冷声问来人，她看了眼对方的穿着，粗布麻衣，甚至有一只鞋子都是破的，脸色蜡黄，一看就是跋山涉水来到此地。
“我没有多余的钱住客栈。”
来人还没从方才差点死在沈婳刀下缓过神来，说话的时候都在颤抖。
“姑娘，你的胳膊。”
沈婳见来人指着自己的胳膊，这才发现处理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但她并未在意，重新闭上眼睛，只是再也没有睡意。
五更天时沈婳睁开眼，夜里的姑娘就睡在她的对面，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又折回，将五两银子放在地上。
深秋的晨风带着些许的凛冽轻轻地吹在沈婳的脸上，昨天一个晚上的疲惫似乎顿时散去大半，晨曦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交错变换看得沈婳一时晃了神，忽略了背后的一双眼睛。
“婳儿。”
沈婳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她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夜苍已经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死了。”
夜苍一边说一边靠近沈婳，但看到沈婳手臂上的伤立马又露出一丝不舍，轻声问道：“在哪伤的？”
“刑部。”
沈婳拱手又道：“师父，师妹的尸体我没有带出来，所以只能烧了。”
“烧便烧了，东西拿到了？”
夜苍的面上虽然依旧云淡风轻，但语气却带着不善。
沈婳将七彩琉璃珠递给夜苍后，又将自己在尚书府与金管家打斗的经过告知夜苍。
“师父，昨天我跟他交手时他的身法瞧着不像是军中的。”
夜苍刚要开口，忽闻不远处有人接近。
“那就继续盯着尚书府。”
随后一转眼人便没了踪影，连沈婳都没来得及反应。
“姑娘。”
破观里的姑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沈婳不想搭理，于是转头就走。但身后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她手里拿着方才沈婳放在地上的五两银子，说道：“姑娘，我在地上捡了这个，是你丢的吧？”
沈婳万万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人，连捡银子都不知道揣口袋里，真是愚蠢至极。
来人见沈婳低头赶路没有应声，于是只好展开双臂拦住去路。
“这个银子是你的，我不能要。”
“银子是我送给你的，你留着找个地方住下，南京城虽在天子脚下，但坏人也多，你一个姑娘家之身在外不安全。”
沈婳拨开来人的手臂，继续向前走着。
“我叫季桃，这个银子算我借您的，来日我定还你。”
沈婳给出去的银子从来都没想过要还，所以她随口回了一句：“随你便。”
季桃诚恳地看着沈婳：“那你给我留个名字和住址，等我挣了钱慢慢还你。”
“你会什么？”
“我会做饭，我做饭可好吃了，在家里我们家都是我做饭，只是因为今年闹瘟疫，全家只剩我一个人，我不知道去哪里，就听别人说南京城饭馆酒楼多，就想着来试试。”
沈婳看着季桃手舞足蹈的说着自己不愉快的经历，但是她却好像没有那么悲伤，或许这才是她能活下来的原因。
“我叫沈婳，你去一个叫缥缈楼的地方，那里的掌柜与我认识，过去她那里报我的名字即可，她会收留你的。”
季桃带着哭腔连声拜谢，看着沈婳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挪动步子。
晌午，季桃问了一路终于找到缥缈楼，她忐忑的踏入大门，金牙小二哥见她一身泥巴，衣服都是补丁，以为她是来讨饭的流民，于是便要赶她走。
“我不是乞丐，是沈婳让我来的。”
金牙一听沈婳的名字顿时愣住，他问道：“是鬼市那个沈婳？”
季桃不知道鬼市，然后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鬼市的，就是她然我来的，说让我找你们涯桑掌柜讨一份活干。”
要是旁人金牙可能会因为不确定而继续赶人，但是沈婳他却不敢。金牙只好领着季桃进门，这时涯桑正在柜台里算账。
“掌柜的，这个人说是沈大夫介绍她来的。”
涯桑抬眸看了眼季桃，问道：“介绍你来的那人长什么？”涯桑终归是有心眼的，不是什么人说沈婳都相信。
“柳眉凤眼，皮肤很白，不像我们这种乡下人，她的左耳朵根的地方有两颗痣，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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