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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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人生

 

冰冷的营养液顺着发梢滴落,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晕开深色的水渍。李星辰,或者说,刚刚从“血棺之主·平等魔城城主”身份中剥离出来的李星辰,就这样赤着上身,浑身湿漉漉地瘫坐在营养舱旁的皮椅上。舱门敞开着,内部柔和的蓝色指示灯还在无声闪烁,像一只窥探着他灵魂的巨眼。

他没有擦拭身体,也没有去管滴落的水珠。他只是怔怔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华贵的墙壁,仿佛能穿透那精致的壁纸,看到另一个世界正在发生的滔天巨浪。

脑海中,影像如同失控的胶片机,疯狂倒带、快进、慢放:

* 最初的黑暗与腐臭,作为一只挣扎求存、连最低级骷髅兵都能轻易碾碎他的小僵尸,在亡灵荒原的角落瑟瑟发抖。

* 偶然获得血棺,供奉平等王神像时那既恐惧又夹杂着一丝渺茫希望的颤栗。

* 占据黄坡领时,面对汹涌而来的玩家与原住民,那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算计。

* 白骨将军百万亡灵大军的死亡狂潮压境,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与背水一战的疯狂。

* 神殿斩首、白骨坟偷家、收服黑僵、魔域生成、魔城升华……一幕幕惊心动魄、刀尖起舞的画面,伴随着力量的暴涨、权柄的扩张、无数生灵(玩家和NPC)的敬畏与臣服……

* 最后定格在平等魔城那冲天而起的暗金魔光,以及响彻整个《神话》世界的系统公告,还有论坛上那山呼海啸、顶礼膜拜的狂热!

从蝼蚁到魔主。

从朝不保夕到执掌一域。

从无人问津到万众瞩目,甚至被奉若神明!

这巨大的、戏剧性的、堪称神话般的跨越,此刻如同最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精神上,而非带来预想中的狂喜。巨大的成功感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在现实中依旧有些苍白、指节分明、属于一个普通青年的手。这双手,在游戏里,曾执掌血棺,号令神魔,挥斥方遒,决定着无数“生命”(哪怕是虚拟的)的兴衰荣辱。而此刻,它们只是安静地搭在冰凉的皮椅上,微微颤抖着,残留着营养液的滑腻感。

“李星辰……”他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这个在《神话》世界光芒万丈的“李搬山”光芒掩盖下的真实姓名。

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毕业生。走出象牙塔,踏入社会洪流,曾经最宏大、最现实的梦想,仅仅是——在H市这座繁华而冰冷的都市里,耗尽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光阴,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马,背负着沉重的房贷,换来一套或许只有八九十平米、远离市中心的三室一厅。

然后,把远在乡下、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接过来。

让他们住上干净明亮的房子。

让他们每天能去公园散散步,看看城市的车水马龙。

让他们在温暖的午后,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喝一杯他泡的茶。

让他们能骄傲地对老家的亲戚说:“我儿子在H市买房了,接我们享福呢。”

这个梦想,朴实,卑微,甚至带着点悲壮的意味。它需要他押上最好的年华,忍受职场的倾轧,承受经济的压力,牺牲个人的生活,像西西弗斯一样,日复一日地推着那块名为“房贷”的巨石上山。

他曾以为,这就是他这一生奋斗的终极意义所在。为此,他可以忍受小公司文员的枯燥,可以在地铁早高峰的人潮中窒息,可以在上司的苛责下低头,可以在深夜加班后望着出租屋的天花板默默计算着距离首付还差多少个月。

然而,命运(或者说《神话》这个游戏)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不仅提前实现了那个需要半生去奋斗的“妄想”——他全款买下了带院子的五层别墅,父母己经接来,正享受着远超他想象的美好生活。

他甚至还**超额**完成了太多太多。

账户里躺着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

现实中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地位(至少在经济层面)。

在虚拟世界,更是成为了执掌一座魔城、麾下强者如云、信徒无数的“血棺之主”!

梦想,被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超额兑现了。

那么……然后呢?

后半生……该做什么?

继续在《神话》里开疆拓土,追求更高的权柄?成为世界之主?作为普通再普通大学生他确实没有那种雄心壮志!

在现实中好像自己己经拥有几乎花不完的钱 对于一首为生活奔波的他 突然闲下来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淹没了他刚刚因巨大成功而产生的短暂悸动。那是一种目标达成后,前路骤然消失的茫然;是透支了所有激情与渴望后,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与虚无。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就这样湿漉漉地坐着,坐着……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别墅里很安静,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和他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曾经那个为了“三室一厅”而充满干劲、眼神里带着疲惫却也有光的普通青年,仿佛被留在了过去。

而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一个坐拥现实与虚拟双重巅峰、内心却一片荒芜的……迷惘者。

梦想实现了,甚至超额完成了。

然后呢?

人生的意义,这艘失去了航向标的船,又该驶向何方?

他就这样坐着,湿冷的身体感受着皮椅的柔软与昂贵,灵魂却漂浮在成功之后的巨大真空里,久久无法着陆。营养舱的指示灯依旧无声闪烁,映照着他眼中那片比游戏里亡灵荒原更加深邃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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