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不中在吴依的意料之中，却在秦越的意料之外。
他与吴白衣一起学骑射五年，就算是知道眼前的人换了芯子，但常期训练出来的身体记忆，不应该被遗忘得如此彻底。
自己曾经的那个伴读，是真的不在了。
他说不出当下的心情，是如释重负更多还是遗憾惆怅更多。
“吴卿，你的姿势不对。”
秦越走到吴依身后，将她拿弓的胳膊抬得稍高，手掌又掰着她的肩打开，将拿箭的手调整了位置，低下头将视线与吴依齐平。
“保持这个姿势，顺着箭尖去看对面的靶子，靶心和箭头变成同一点时，便放箭。”
他站得离吴依极近，说话时喷出的呼吸扫过吴依耳畔，让她起了一阵酥麻痒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强忍了用肩头摩擦耳朵的冲动。
秦越也发现了她的不自在，默默退后，盯着那只红透了的耳朵陷入深思。
屏气凝神之后，吴依找到了那个点，手一松，箭飞了出去，扎在了靶子边缘。
吴依开心地鼓起掌，这可是她第一次学箭，进步非常明显。
墨九看着那尚未扎中最外圈的箭头，不明白她的快乐从何而来。
秦越也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以前每次都能正中红心。”
“啊......哈哈，可能是太久没练，所以手生了。”
“那吴卿这些时日，便多来宫中练习。”秦越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明日吴卿便要搬新宅，可有安排好酒席？”
吴依最烦无效社交，每个人带着面具走着流程，有何意义？因此她并没有广下请柬，只通知了几个要好的同僚。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秦越。
“陛下，臣一向节俭，不准备大办，只请了几位好友，吃个家常便饭。”
“那是朕赏给你的宅子，怎好如此敷衍？吴卿可是觉得拿不出手？”
“不是不是，正是因为是联下赏赐的，臣才不敢邀请更多人。怕他们见了那么好的宅子眼红嫉妒，暗地里给臣使绊子。”
“那朕明日也来讨一杯酒 喝。”
“......是，臣恭候陛下大驾。”
回宫的路上，墨九反复察看着吴依脸上，总觉得她并不开心。
“吴大人，陛下对你恩宠有加，你为何仍是不开怀？”
“墨九，帝王恩宠的确人人都想要。可我现在官微势弱，陛下的恩宠于我而言更像是把利刃，会把我变成百官的靶子。”
墨九一怔，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进了吴府，才轻声问：“那你方才为何不拒绝陛下？”
吴依摊摊手：“他可是陛下，他要来，我还能拦着，而且那里原本就是他的住处，他想故地重游也是人之常情。”
“可你要是真的成了靶子怎么办？”
“ 这不还有你吗？你能保护我就行。”
吴依找到周正和许账房，问起明日搬居的事宜，难得地见到了柔儿。
周正有条有理地说着新宅里的各种安排和布置，明日的安排也并不复杂。
“大人明日中午便回新居，我从天香楼定了两桌饭菜，您邀请的几位大人也是中午过来，吃过饭之后仍是回去上值，并不耽误差事。”
“明日陛下也会来，饭菜上需得更精心些。他吃得清淡，单独为他做道菜，另备一双银筷子。”
“陛下也来？那是否要另备一桌，由大人作陪？有陛下在，那些大人们怕是吃不好饭。”
吴依也为这发愁，她请的都是跟自己和得来的几位大人，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一起庆贺，乐呵乐呵，要是秦越也在，谁还乐呵得起来。
“无妨，陛下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应该不会待多久，不必另起一桌。”
大不了到时把五王爷跟他放在一桌，总不至于冷场。
许账房在一旁报着账，听着银子流水似地花了出去，吴依只觉得心肝脾脏都在疼。。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我听不了这些。最近除了俸禄可有别的进账？”
许账房冷静地看向她：“没有。”
吴依名下没有田地庄子，也没有产业铺子，哪里会有进项。
“果然呐，不管是哪朝哪代的清官，都只能维持住温饱。”
“大人，您若是嫌府中钱少，便多做些实事出来让陛下赏赐。”
“快了快了，我正在努力 。话说他们明天上门，应该是要随礼的吧？”
在现代这种乔迁之喜，怎么着也得随上五百，还得送点锅碗瓢盆，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风俗。
“大人们会送些用得上的物件过来。”
“没有银子？”
“没有。”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这种风俗？
意思就是说她请人好吃好喝，人只需要送个小凳子小盆栽，那岂不是亏了？
那可是天香楼的饭菜，很贵的。
“不如，我们不去天香楼定菜，让厨娘随意做两桌？”
“大人，陛下也会来。”
秦越要来，便不好那般随意了。
唉，罢了罢了，反正几十年就这一次。
柔儿看出吴依舍不得银子，咬咬牙，拔下头上的银钗递过来：“大人，这也是纯银打的，你拿去抵一抵。”
吴依连忙把钗子插回她头上，拿一个通房的发钗抵家用，这也太过分了。
“不用，我是心疼银子，但府上也还没穷到要用你发饰的地步，你且放宽心，不必为府中花销发愁。”
柔儿似乎比以前更加多愁善感，幽幽地望了吴依一眼，什么也没再说。
当夜，墨九把吴依的言行传进了宫里，秦越看后久久无言，半晌后问起忠保：“吴白衣为何如此贫穷？”
“之前他一直补贴族中，大半俸禄都被送回族中，而且他以前跟在您身边，总得要些上好的衣衫物件撑场面，所以没什么节余。”
“而且他在京中并无产业，除了俸禄和您的赏赐便再无别的进项，手头自然不宽裕。”
“朕已经赏了最好的宅子给他，他原本的宅子便能卖掉。”
忠保苦笑着说：“陛下，您那宅子要想打理好，吴大人至少得投一半的俸禄进去，搬居之后，他的日子怕是会更加捉襟见肘。”
秦越这才发现，好多事，都与他设想的不同。
包括他的恩宠，也可能成为吴白衣的负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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