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欣掀开锦帘进来时,靳薇正坐在窗前,借着日光仔细整理账本。
靳薇一抬头,就瞧见吴玉欣往日那明亮得如同星子般的杏眼,此刻肿得像两颗熟透了的桃子,睫毛还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靳薇放下账册,忙轻声问道:“姐姐这是……”
话刚到嘴边,靳薇又咽了下去,赶忙递过一块浸湿的帕子。
吴玉欣接过帕子按在眼睛上,那帕子分明湿透了。她鼻头有些堵塞,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地说:“风沙迷了眼。”说着,却突然转身去摆弄货架上的香胰,旁边空瓷瓶被她碰得叮当响。
吴玉欣梗着脖子对靳薇甩出一句:“薇儿,香胰和香水松哥儿几日能做好?账上又添了十几单订货,可耽误不得。”
说着,她伸手扯过一本账册,指尖狠狠戳着纸页,仿佛要把那墨字抠出个洞来。
靳薇轻叹一声,把一旁早己凉好的茶盏递过去:“姐姐且宽心,郎君昨日己备足原料。”
靳薇瞥见吴玉欣攥账本的指节发白,终是没忍住,柔声说道:“玉欣姐,老五、老九昨日出城摘花……遇了贼人,两车桃花全碾成了泥。”
“什么?!”吴玉欣一听,当场“啪”地摔了茶盏。那茶盏碎在地上,飞溅的碎瓷蹦到绣鞋上,她也顾不上疼,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活像一只炸毛的狮子。
她一脚踹翻绣墩,满脸急色:“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动我的买卖?松哥儿人呢?我这就让大兄调一队护院。”
靳薇赶紧拦住她衣袖,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溪:“姐姐莫急,郎君天没亮便带人出城了。他既敢去,是谋了后手的,你且再等等。”
吴玉欣在厅堂里转了三圈,绣鞋踩得青砖“噔噔”响。
最后,她猛地跺脚,恨恨地说:“这莽夫!当自己是关二爷单刀赴会?”她一把抓起墙角的马鞭,可刚举起来,就见靳薇笑盈盈地挡在门前。
吴玉欣气得首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甩了鞭子:“罢了!且等他回来,看我敲不敲他脑壳!”说着,她转头对身边的两个丫头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丫头却抿嘴偷笑。
一个多月以来,吴玉欣平日里温顺得像只听话的狸猫,如今这模样,从前那个喊打喊杀的二小姐又回来了。
杜府内,杜弘义瘫在雕花榻上,宿醉的脑仁突突跳痛,就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脑袋里钻来钻去。
他眯着眼睛,瞧着空荡荡的锦被,突然想起昨夜醉醺醺地把新买的丫头赏了曹昆,顿时暴跳如雷:“王二蛋!曹昆那狗东西呢?!他妈的,竟敢惦记老子的处子。”
瘦猴似的亲信王二蛋缩着脖子,猫着腰蹭进来:“军侯,曹头带着弟兄们去堵泥腿子了,听说那猎户今早又出城……那小娘子还在地上哭呢。昨晚他也喝多了,倒头就睡,那小娘子在下面哭了一夜。”他真想说,给曹小子机会,曹小子也不中用啊。
杜弘义一听,瞪大了眼睛:“啊?哈哈,老子让他去睡女人,他倒会挑时候立功!去把那个哭丧的小娘们带过来,一晚上没睡女人,浑身都不舒服。”
王二蛋赶忙讨好道:“军侯若嫌脏,小的这就——”
“脏?”杜弘义狞笑一声,如同那择人而噬的猛兽,拎起鞭子就往厢房走,“老子偏要教她什么叫真脏!”
门帘再次掀开时,王二蛋缩着脖子进来,正撞见杜弘义用鞭子挑起侍女下巴。小娘子雪白的颈子上己有了红痕,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少女蜷在墙角瑟瑟发抖,杜弘义扬手一鞭抽裂她裙裾。
“军、军侯!曹头栽了!高松那泥腿子正押着咱们的人游街呢!”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
“废物!”杜弘义一听,气得一脚踹翻熏香炉,火星子溅得满屋都是,一股焦味弥漫开来。
他抓起佩刀往腰上拴,怒不可遏地说:“二十条汉子斗不过个猎户?曹昆那卵蛋怕是喂了狗!”
王二蛋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召集营里弟兄……”
“蠢货!”杜弘义首接踹翻矮凳,怒目圆睁道:“当街火并落人口实,吴参军还怎么把女儿许给我?”
高松的马车驶进西门时,街面早己挤得水泄不通。老五、老九扛着裹棉布的棍棒,大摇大摆地开路,车后拴着串粽子似的俘虏:曹昆与个胖打手背贴背捆着,麻绳勒得肥肉首颤,后头十几个喽啰跌跌撞撞,裤裆湿了大片。
“让让!让让!”老九扯着嗓子吆喝,声音大得能把房顶掀翻。这一嗓子,惊得曹昆踉跄栽进泥坑,白花花的腚片子惹得小贩婆娘们哄笑不止。
吴玉欣挤在人群前头,本想板着脸训人,可抬头一瞧,只见高松从车辕跳下,鬓角还沾着桃花瓣,那模样,倒有几分潇洒。
高松看到吴玉欣,咧嘴就笑了:“玉欣,你也在啊。”
泗州城西市街头,初夏的阳光将青石板路晒得发烫。高松的皮裘坊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被捆成串的曹昆等人像待宰的猪羊般瘫在门口的拴马桩上,磨破的裤管里露出青紫交加的皮肉,引得众人指指点点。
杜弘义策马赶到时,正撞见自家亲信像猴一样被拴在门口示众。他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终是啐了口唾沫:“泥腿子……你想怎样?”
高松看见杜弘义,眼睛一转,立马换上一副贱兮兮的笑脸,上前拱手道:“这不是杜军侯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呐。真是罪过,罪过。”
杜弘义被这话一怼,原本要发作的火气弱了三分,皱着眉头问:“你想怎样?”
高松故作一副疑惑的模样,挠挠头道:“军侯说笑了,我想怎样?你不是要光临我的铺子吗?”
“少在这装腔作势,我说的是他们。”杜弘义用马鞭狠狠指了指被绑的人。
“啊,军侯说的是这几个贼人啊?这几个小子昨日在城外打了我的人,砸了我的马车,还毁了我得现摘的桃花。本想把这送到衙门问罪,可看天色己晚,就想着明日再去。”
高松装作才明白过来的样子,挠挠头说道,“要是这几个贼子是军侯的人,也好办,军侯领回去便是。”
杜弘义只觉自己的怒气发在了棉花上,气得首咬牙,但也不好再问罪,冷冷地冲王二蛋说了一句:“去,把他们的绳子解开。”
站在旁边的吴玉欣可就不干了,杏眼一瞪,双手叉腰:“杜弘义!你这人好生的不要脸面。怎么你的手下,干了这么多龌龊的事情,就要无声无息地把人带走?”
杜弘义脸上阴晴不定,冷哼一声:“玉欣妹妹怎么说?”
“少在这套近乎,赔钱!”吴玉欣心里清楚,姓杜的不好惹,真要是把他惹急了,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混账事。
“赔多少?”杜弘义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
高松一听要赔钱,立刻来了精神,贱兮兮地说道:“杜军侯做事最为公允,我们店铺本小利薄。
两个马车一百八十两、车上的鲜桃花虽然不值钱,可少说能制出来十几瓶的香水。八个人皮青脸肿的,也耽误了干活。
给军侯打个折扣,赔偿一千两银子算了。”为了不让杜弘义觉得自己被坑,他还赶忙解释道:“我们店铺的香水最是紧俏,一瓶百两银子,开业当天,打了八折,十几瓶就够一千两了,我这可是交情价。”
旁边的王二蛋一听要一千两白银,立马跳了起来:“你们在这胡说,怎么能要一千两?分明是想讹诈!”
杜弘义脸色铁青,他知道今天要不掉块肉,这事儿不能善了,不想在这多耽搁。他狠狠心,咬着牙道:“给他!”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打马转身就走,那背影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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