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给咱们充充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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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给咱们充充门面

 

天色破晓前最深重的黑暗笼罩天地,几颗寒星悬在冻僵了似的夜幕上,挣扎着洒下稀薄冷光。

吴玉欣蜷在冰冷的锦被里,彻夜未眠的煎熬让她眼窝深陷。

窗外忽然响起急雨般“笃笃笃”的叩门声。

“小姐?小姐?”蓝靖玟的声音又轻又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连唤了几声,屋内死寂一片。

她的嗓音陡然拔高,染上了真切的惊慌:“小姐!您开开门!热水备好了……小姐?!”

良久,里面才传来一声嘶哑的回应:“……进来吧。”带着浓重的鼻音。

蓝靖玟心头一紧,用肩膀顶开门。

黄铜脸盆沉甸甸的,蒸腾起的热气也没能驱散她看到小姐时的震惊。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她失声惊呼,差点脱手摔了铜盆,两步抢到床前,盯着吴玉欣那双红肿得吓人、失去神采的眼睛,心疼得揪成一团。

吴玉欣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某处,挣扎着撑起身子,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别问。替我……梳洗更衣……去铺子。”

蓝靖玟立刻闭紧嘴巴,把满肚子疑问死死咽下,动作麻利地转身开柜。

裘皮坊前厅。

铺子里弥漫着皮草硝味和鲜花冷香,新一天的忙碌刚开始。

靳薇正在整理柜面,眼风一扫,瞬间就捕捉到了门口那个熟悉身影的异样。

她快步走到同样一脸忧色的秀秀身边,压低声线急问:“欣姐怎么回事?昨儿个回去……出事了?”

秀秀茫然摇头。

靳薇放下手中的料子,刚想迎上去唤一声玉欣——

一截冰凉刺骨却异常用力的手腕猛地攥住了她!

“薇儿!”吴玉欣陡然抬头,她死死盯着靳薇,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皮肉里:“走!去找松哥儿!立刻!马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靳薇被她拉得一个趔趄,所有疑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封死。在满铺子伙计娘子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两人如一阵风般穿过忙碌的前厅,首奔里间招待贵客的雅室。

高松正专注核对着桌上的重要账簿,门被“砰”地推开,他愕然抬头。

“锁门!”吴玉欣急促地对刚跟进来的靳薇下令,声音带着一丝破音的颤抖。

高松放下墨笔,眉头迅速拧紧:“玉欣?怎么回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吴玉欣苍白憔悴的脸,又转向同样一脸惊惶的靳薇,两人眼中那股莫名的恐惧。

吴玉欣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力气。她双手用力撑在黄花梨木案几上,“爹……他昨夜……”吴玉欣喉咙发紧,每个字都像是磨着砂砾挤出来,“……命我……将铺子……所有铺子!……交予刺史府……代管!”

她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句需要豁出命去才能继续,“还严令……我们所有人——你!我!薇儿!伙计匠人!立刻!马上撤离泗州……赶赴登州!”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密室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靳薇倒抽一口冷气,娇躯剧震,美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向吴玉欣,又茫然无措地转向高松,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碎裂剥落!

献出铺子?背井离乡?这无异于抽筋剥骨!巨大的震惊和茫然让她头晕目眩,本能地后退半步,下意识地寻求高松这个主心骨的支撑。

然而!

高松的举动,让两位女子瞬间石化!

他没有预料中的暴怒拍案,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的阴沉。那张原本因听消息而紧绷凝重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真正的错愕,随即——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竟化作一声如卸下万斤重担、带着近乎狂喜般的长叹:

“好!好!实在太好了!玉欣!”他猛地看向吴玉欣,“参军大人可有明确示下,何时为动身最佳?!”

“好?!?!”

这一声“好”,吴玉欣和靳薇同时僵在当场!西道困惑、惊愕乃至带着一丝被刺伤般的目光,死死盯在高松那张此刻显得有些过分“轻松”的脸上!

尤其是吴玉欣!她整整一夜绞尽脑汁,预演了高松可能爆发出的所有怒火,编织了无数说服的理由……却万万没料到!竟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接手?!

一种无法理解的委屈瞬间淹没心头。她失声质问,“你……你就不问问……凭什么?!问我爹凭什么让松哥儿你一手操持的铺子拱手相让?!凭什么要我们如丧家之犬般远遁他乡?!”

高松几步跨到吴玉欣面前,双手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玉欣!我信的,不是那一纸命令!我信的是你爹这个人!他执掌泗州兵事多年,心思如渊!

若非局势险恶到了万死无生、刻不容缓的绝地!若非……这条老命己护不住掌上明珠!他放心让你随我们一同远走登州!这举动本身,就是比金子更真的铁证!”

他思路飞转,压低声音快速分析:“城外流民饿鬼食人!匪盗横行如入无人之境!粮价飞涨人心惶惶!连运河这血脉都己枯竭断流!”

他猛地看向吴玉欣,“走!本就是唯一生路!我正愁没个由头,能把咱们这些心腹兄弟姊妹都带上一路!你爹这道令,简首是雪中送炭!顺水推舟!”

他思路极其清晰,“我只问你一句:我们这些年累下的血汗家当——那成箱的银子!那库里的香料!还有那些忠心耿耿跟着咱们吃饭的伙计匠户……能带走吗?!”

吴玉欣的大脑被这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反问冲得一片空白。积蓄了一夜的委屈、悲愤和预演好的辩词,被戳得千疮百孔,瞬间瘪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半晌才讷讷地吐出几个字:“……能!父亲说了,铺子是交出去,但现银、工具、愿随行的人手,都要带走!只是铺面契书、现货留下了……”

“好!这就够了!足够了!”高松如释重负,几乎是低吼出来!他猛地一拉旁边犹在震撼失神靳薇冰冷的小手,“薇儿!不用再想了!干!立刻!马上!通知老九!召集所有伙计、匠人!铺子即刻歇业!关门!锁死!一只耗子也不许放出去!”

他转向靳薇,声音斩钉截铁:“立刻清点库银!核算存货!登记造册!所有能带走的细软、工料、值钱东西!统统装箱打包!动作要快!”

靳薇被这决断点燃了求生的本能,用力重重点头,再不犹豫:“明白!我这就去!”说完便如一阵旋风般冲出了雅室。

高松紧随其后拉开门,“老九!高雪!来活儿了!速来!”

两个满身煞气的身影闻声,如影随形般即刻出现在他面前。

“老九!带上银子!立刻!满城扫货!米铺!药房!给我买!有多少买多少!至少备足百人啃一个月的米粮净水!盐巴!腌菜!咸肉!还有!各类能治风寒痢疾刀伤的药材!上好的绷带!特别是金疮药!有多少给老子搬多少!”

他手指狠狠戳向虚空,“去!把库房里所有装得满满的烈酒罐子,全给我抬到船上去!记住!能堆多少堆多少!”

回府途中。

吴玉欣呆坐在接待室冰冷的椅子上,高松这一连串雷霆手段,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他狂飙突进般的执行力,让她有种身处梦境的恍惚感。眼眶依旧酸胀灼热,脸颊上昨夜风干的泪痕在走动间又被渗出的湿意濡湿。

她像一具失去魂魄的精致玩偶,被秀秀和蓝靖玟一左一右小心搀扶出铺子大门。

然而高松却像个鬼魅般又从身后追了出来,脸上挂着一副混合着市侩,两只手夸张地搓着:“嘿嘿,玉欣,慢着慢着!”他涎着脸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还有个紧要事儿差点忘了!”

“你看啊,咱们这拖家带口的百十来口子人,水路怕是指望不上了?那只能走陆路是吧?这点人手,拿烧火棍捅个野狗都够呛,遇上真土匪,不够人塞牙缝的!”

他搓着手,笑容愈发“灿烂”,“你回去见着参军大人,可得好好替咱美言几句!看看能不能……嘿嘿,从他那儿淘换点库房‘退役’的旧货家伙事儿,给咱们撑撑门面?”

他眼睛放光,比划着:“像那……拉不动响、但射几十步还能扎透草人的老式踏张弩啊!仓库旮旯里吃灰的生锈硬弓,配上几十筒还能用的重箭啊!再有,破旧点没关系,能捅人的红缨枪、砍人的朴刀……给个三五十把也好啊!”他顿了顿,压低到气音:“要是……嘿嘿……能再讨来十几二十套缝缝补补还能穿的旧皮甲片,那就真他娘的祖宗保佑了!”

他一边说,一边瞥见吴玉欣依旧失魂落魄、反应迟钝的样子,立刻极其自然地伸手拉过吴玉欣微凉的手,转向她身边一脸紧张的两个丫鬟,提高了声调:“瞧瞧你们小姐这脸色!定是昨日思虑铺子前程,忧思过重,心神俱疲!你们两个丫头还傻愣着干嘛?赶紧!伺候小姐回府好好安养!铺子里有我呢,天塌不了!”

蓝靖玟和秀秀一看小姐确实魂不守舍,小脸煞白,连忙应诺,半扶半抱地将吴玉欣送进了接应的华丽马车里。

吴府书房。

坐在那间熟悉又陌生的书房里,望着父亲疲惫肃然的身影,吴玉欣强压下心中的混乱,还是将高松关于武器事一五一十禀报了。

“……父亲,松哥儿担忧陆路凶险,想求些军中淘汰的军械护身……哪怕旧些也好……”

吴参军听罢,并未立即作答。搁下了手中饱蘸殷红如血的朱砂笔,长叹一声,“唉……水路……并非无路。”

他枯瘦的手指落在身后巨大的舆图上,划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墨线,“淮河东去……入楚州……寻海口北归登州……只是……”他的指尖停在标注着“楚州”的地方,重重一点!“此路……行于敌国之域!如同踩刀锋而行!需如夜行鼠辈,昼伏夜出,潜踪匿形!莫说靠岸补给,便是被唐军水师盘查撞破,轻则货物尽失,重则……葬身鱼腹!万死之险!”

吴玉欣听着,手心冷汗涔涔。但脑海中蓦然闪过登州那艘船身厚实、高帆林立、被老五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海船!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压过了恐惧。

“父亲!此路……或许可行!松哥儿在登州备下的大海船,坚固异常,吃水深阔!满载之下,足可支撑月余航程无需靠岸!船上既有善水老兵掌舵,又备足了渔网钓具!只要能冲破最后的水域,冲入那茫茫大海!水上强梁必定锐减!女儿……女儿以为,这条路虽险确可行!”

半晌,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便依此线!动作……要快!越快!越好!”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凿出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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