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南洛卿和小桃折腾到半夜,才勉强把主屋收拾出个人样。
光板床上铺了层薄褥子,硌得慌。
桌上总算点了根蜡烛,火苗一跳一跳,映得屋里影子乱晃。
“小姐……夫人,”小桃改口改得磕巴,把最后一件旧衣裳塞进掉漆的柜子,“您真睡这儿啊?这床板硬的……”
“凑合吧,”南洛卿西仰八叉地躺下,床板发出痛苦的呻吟,“总比睡稻草强,你也赶紧找个地方眯会儿,明儿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呢。”
她吹熄了蜡,黑暗瞬间吞噬了屋子,只有窗外一点惨淡的月光渗进来。
死寂,比破庙还安静,连声虫鸣都没有。
南洛卿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房梁,袖袋里的玄铁令牌硌着胳膊。
她翻了个身,心里把那白眼狼翻来覆去骂了十八遍。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个人。
南洛卿一个激灵坐起来,瞬间清醒。
“来了。”她低声说,飞快地扯过扔在床边的红盖头,往头上一蒙。
小桃吓得从角落的小榻上滚下来,声音发颤:“谁……谁来了?”
“还能有谁?”南洛卿的声音从红布底下传出来,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债主呗。”
脚步声停在院门口,没进来。
一个粗嘎的婆子声音响起,一点不客气:“相爷回府了!请夫人即刻去前院新房候着!”
新房?南洛卿挑眉,不是让她在这破院子“静养”吗?唱的是哪出?
她没动,外头的婆子等得不耐烦,又拔高嗓门吼了一遍:“夫人!请快些!别让相爷久等!”
南洛卿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急什么?总得容我……整理下仪容吧?新娘子嘛。”
她在屋里磨蹭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才在小桃的搀扶下,顶着红盖头,一步三摇地晃出了听竹苑的破门。
门外站着两个腰圆膀阔的婆子,灯笼光映着两张刻薄寡淡的脸。
看见南洛卿出来,其中一个鼻孔里哼了一声:“走吧,夫人,路远着呢。”
路是真远,七拐八绕,走得南洛卿脚底板都疼了。
那两个婆子像押犯人似的,一左一右夹着她,步子迈得飞快。
小桃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
越往前走,景致越不同。
回廊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空气里飘着淡淡的、上好的沉水香味道。
和听竹苑那个阴冷破败的鬼地方,简首是两个世界。
终于,婆子在一扇气派的黑漆大门前停下。
门楣上挂着两个硕大的红灯笼,烛火在里面烧得正旺,红得刺眼。
“到了。”婆子推开沉重的门扇,“夫人请进吧,相爷稍后就到。”
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混着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
南洛卿被小桃扶着,跨过高高的门槛。
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屋里静得吓人,红烛高烧,映得满室通明。
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南边是一张巨大的雕花拔步床,挂着红彤彤的帐子。
靠窗的紫檀木圆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把小巧玲珑的银酒壶,旁边搁着两只白玉合卺杯。
南洛卿站在屋子中央,红盖头遮着脸,啥也看不见,只能闻到那熏得人脑仁疼的香味。
小桃紧张地抓着她胳膊,抖得厉害。
时间一点点爬,红烛都快烧掉一小半了,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南洛卿站得腿麻,心里那点看好戏的兴奋劲儿早磨没了,只剩下烦躁。
她索性往旁边挪了两步,摸索着坐到一张圆凳上。
“夫人!不能坐!”小桃吓得声音都劈了,“这不合规矩!”
“规矩?”南洛卿嗤笑一声,隔着红布都感觉她翻了个白眼,“你瞅瞅这地方,哪条规矩写着新娘子得像个木头桩子杵半夜等人来掀盖头?坐会儿怎么了?他还能把我吃了?”
她不仅坐了,还顺手从桌上摸了块点心,隔着盖头塞进嘴里。
嗯,松软香甜,比窝头强百倍。
刚嚼了两口,沉重的房门猛地被推开!
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浓郁的酒气,像刀子一样刮了进来!
南洛卿动作一顿,点心渣子差点呛进嗓子眼。
小桃“噗通”一声就跪地上了,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步步靠近。
南洛卿捏紧了袖口,隔着红布,她只能看见一双沾着夜露的黑色锦靴停在自己面前。
靴子尖上绣着暗金的云纹,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小桃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那人没说话,也没动。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即使隔着盖头,南洛卿也能感觉到那视线,冰冷,审视,带着浓重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时间像是凝固了,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就在南洛卿快要忍不住开口骂人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到了她眼前。
那手指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但指腹和虎口处,有着薄薄的茧子。是常年握笔?还是……握刀?
那手指没有半分迟疑,甚至带着点粗暴的意味,猛地攥住了盖头的一角!
南洛卿的心跳漏了一拍。
“唰啦——!”
眼前骤然一亮!刺目的烛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清晰。
一张脸,近在咫尺。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得近乎锋利,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眼,黑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深潭,一丝温度也无。
顾川年在看清楚南洛卿的一瞬间,眼神忽而怔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她洗得发白的嫁衣领口停顿了一瞬,又扫过她未施脂粉、甚至带着点灰的脸。
眉头狠狠拧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极其恶心的东西。
“呵。”一声极低的冷笑从他薄唇间溢出,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他猛地松开攥着盖头的手,那方红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了灰。
顾川年看都没看那盖头一眼,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南洛卿脸上,声音不高,却冷得能冻裂人的骨头:
“南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南洛卿完全笼罩。
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扑面而来。
“送个赝品来冲喜?”顾川年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首刺南洛卿眼底,“凭你一个下贱的庶女……”
他目光一转,落在旁边圆桌上那对孤零零的白玉合卺杯上。
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轻蔑和……被愚弄的暴怒!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其中一只杯子!
南洛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川年看都没看她,只是盯着手里那只温润的白玉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薄唇微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过来:
“也配进我顾家的门?也配……”
话音未落,他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死寂的新房!
温润的白玉,在他掌中瞬间化为齑粉!细碎的粉末混合着几滴殷红的血珠,从他紧握的指缝间,簌簌落下,溅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甩了甩沾着玉粉和血迹的手,像是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冰冷的视线再次落在南洛卿煞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厌恶:
“凭你也配?!”
说完,他再没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猛地转身,黑袍翻卷起一阵带着酒气和血腥味的冷风,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门。
“哐当——!”
沉重的房门被他狠狠摔上,震得整个屋子似乎都晃了晃。
烛火疯狂摇曳,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小桃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有……南洛卿袖袋里,那块冰冷的玄铁令牌,因为她紧握的拳头,正隔着布料,狠狠硌着她的掌心。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烛光映着她半边脸,明暗不定。
刚才那一瞬间的震惊和愤怒,像潮水一样退去。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地毯上那滩混着血珠的玉粉。
又抬起手,摊开掌心,袖袋里的硬物硌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南洛卿慢慢地扯开嘴角,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冷。
她喃喃自语,“顾府还不如南府,南府只是打压她,不让她出风头,而顾府简首是吃人不吐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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