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关心,并未因朝堂上的碰壁而停止。
三日后,一队身着宫廷服饰的内侍,簇拥着一顶明黄流苏的软轿,堂而皇之地停在了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前。
为首的内侍总管姓刘,面白无须,脸上堆着谄媚得近乎虚假的笑容,眼神却精明锐利。
王府长史早己闻讯,带着管事在门前相迎,心中却叫苦不迭。刘总管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穿透王府门前的寂静:“奴才奉陛下旨意,特来拜见摄政王殿下!”
萧彻此刻正在外书房与几位心腹将领商议北狄最新动向,闻报眉头微蹙。墨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低语几句。萧彻眼中寒光一闪,挥退了将领。“让她去正厅候着。”
王府正厅,下人们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被变相软禁在偏僻院落、许久未曾露面的侧妃李氏,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也强撑着病体,由丫鬟搀扶着,苍白着一张脸坐在下首角落,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烂,眼中交织着不甘、怨毒和一丝扭曲的快意——她倒要看看,沈疏萤那个贱人如何应对这飞来艳福。
沈疏萤来得很快。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绣银线玉兰的常服,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摇,却越发衬得人清丽脱俗。她对着主位上的萧彻盈盈一礼,便安静地侍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低眉顺眼,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风波毫无所觉。
刘总管领着那顶软轿,一路穿庭过院,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终于抵达正厅。
他对着萧彻深深一躬,脸上笑容更盛,声音拔高了几分:“奴才给王爷请安!陛下心系王爷,听闻王爷身边侍奉之人简薄,又值秋凉,唯恐王爷起居乏人照料,特赐下美人一位。
陛下旨意,命其好生侍奉王爷起居,聊解王爷为国操劳之辛。”他侧身一让,拂尘指向软轿,“王美人,还不快下轿,见过王爷?”
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手轻轻掀开,一名身姿曼妙、容颜娇艳的女子款步而出。她约莫二八年华,穿着一身水红色织金锦的宫装,香风细细。尤其一双含情美目,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的媚态,此刻却刻意流露出几分怯生生的羞赧,欲语还休地望向主位上那气势迫人的玄色身影。
她依着宫规,袅袅婷婷地下拜,声音刻意放得柔婉娇媚:“奴婢王氏,参见王爷。愿王爷福寿安康。” 行礼间,她微微侧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萧彻身侧的沈疏萤,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厅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彻和沈疏萤身上。李氏几乎要捏碎手中的茶杯,嘴角勾起一丝恶毒的冷笑。
萧彻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拿起手边的青玉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甚至未看那我见犹怜的王美人一眼。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身侧始终垂眸不语的沈疏萤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沈疏萤依旧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她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姿态恭顺,仿佛眼前这出闹剧与她毫无关系。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沉甸甸地下坠。
皇帝的用心何其险恶。赐美是假,试探萧彻对自己的态度是真,更是想在她心里埋下一根毒刺。她若当场失态,便是善妒无德,正中下怀,更给了皇帝日后源源不断塞人的借口。
就在刘总管以为事成,脸上谄媚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之时,萧彻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陛下的心意,本王心领了。”
刘总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萧彻缓缓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没有走向王美人,反而一步跨到了沈疏萤身边。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沈疏萤放在身侧、微微有些冰凉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那力道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强势。
他的目光终于扫过地上跪着的王美人,那眼神淡漠无波最终落回脸色煞白的刘总管脸上:
“然,本王身边己有清和县主,”他顿了顿,握着沈疏萤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更拉近自己身侧,姿态亲密而占有欲十足,“她知冷知热,心思灵巧,足矣。”
他清晰地感受到掌中那只纤细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目光沉凝,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大厅内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必将传入深宫皇帝的耳中:
“臣此生,唯沈氏一人。陛下所赐,臣消受不起。请总管原样带回。”
他微微侧首目光射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王美人,补充道:“并转告陛下:臣之家事,不劳陛下费心。若陛下真忧心臣之起居,不若多拨些钱粮于北疆将士御寒,臣…感激不尽。”
“轰!”刘总管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王美人更是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摇摇欲坠,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带着无尽的屈辱和难以置信。
沈疏萤被他牢牢握着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力度和决心。一股强烈的悸动瞬间冲上她的心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剧震。她迅速垂下眼帘,顺势将身子往他坚实可靠的臂膀边靠了靠,做出全然依赖的姿态,又因萧彻的维护而感动不己。
刘总管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挽回颜面的话。萧彻却己不耐地挥了挥手:“送客。”语气冰冷,不容置喙。
刘总管看着萧彻冷硬的侧脸,再看看依偎在他身边的沈疏萤,最终什么也没敢说,灰溜溜地带着哭哭啼啼的王美人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内侍,仓惶退出了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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