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烬走下台阶，缓缓道：“金尚书，您还是回去吧，里面那人贫道去会会。”
“我找陆沉舟。”
“依贫道看现在金尚书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皇上明年开春后要亲征，兵部应该有很多事需要大人去做。”杨烬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但无奈金忠仗着尚书的身份根本不听杨烬的劝说质疑要进刑部大牢。
“金尚书确定要进去？”
杨烬又问了一遍，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但看上去却比不笑要更让人捉摸不透。金忠走了几步见杨烬仍站在原地，久经战场的他也有些迟疑，但方才说出口的话又怎能收回，于是他看了眼金召南。
金召南虽没在官场待过，但方才杨烬的话他也能明白这是在提醒金忠不要参与进来，虽说皇上没有直接过问温伦的事情，但杨烬作为钦天监能出现在刑部，这就意味着是皇帝准许的。
“大人，要不让我进去看看，您先回？”
金召南拦住金忠的去路，只见金忠露出满意之色，或许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金召南未来做官的潜力，他问道：“你一个无官职的生员进去能做什么？”
“金尚书，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刑部侍郎邹衍拱手上前打招呼，“要不先去喝口茶如何？”
金忠见邹衍站在杨烬身侧，显然是两人早就知道他会来，而且更有可能就是在等他，可这个时候如果他退回去，那么他金忠的脸就没了。
“茶还是留给杨道长喝吧！”
金召南疑惑方才明明父亲都准备折回了，为何因邹衍的一句话又改变了主意，这让他着实有些意外。杨烬见到金忠义无反顾的朝着刑部大牢生深处走去，脸上微妙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对邹衍说道：“刑部的茶今日没喝上，怪可惜的。”
邹衍客气道：“杨兄，算来咱俩有十五年没见了，你这些年一直在外云游，为何突然跑回来？”
杨烬道：“有些事情错过一次，但不能错过第二次。”
“那今日的茶还喝吗？”
邹衍挑了挑眉问道。
杨烬拱手道：“改日。”
“那牢中的女人杨兄见过了？”
“不急，先让金尚书见见，我们去听听如何？”
“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
“沈婳，你还说你没用巫蛊之术，那昨天在堂上的人都看到了”
陆沉舟质问沈婳，不过沈婳也不是吃素的，她决口否认什么巫蛊之术，一边否定，一边吃着陆沉舟带回来的肉包子。
沈婳轻咬一口包子，咀嚼间脱口而出：“这家的包子，味道确实不错，只可惜精肉略显吝啬。”言罢，她顺手端起茶碗，浅酌一口，润了润喉。
“陆大人，平日里审讯犯人，也是这般闲适之态吗？”
金忠的意外造访，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陆沉舟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拱手道：“金尚书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目光掠过金忠身后，未见刑部随行之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讶异。
金忠并未正面回应陆沉舟的询问，径自走到陆沉舟先前的座位上，毫不客气地落了座，仿佛是在告诉陆沉舟此刻他要审问沈婳。
“大人，您这？”
“本官听闻昨日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和应天府衙门共同审理温尚书一案中的告发者是个会巫蛊之术的妖女，既然都已经断定妖女使的手段，为何还要将温大人让锦衣卫带了去？”
金忠念在跟陆沉舟的父亲陆重有几分交情，而且还是温伦的女婿，说话时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沈婳看了眼金忠身后的金召南，问道：“陆大人，这是哪位？”
陆沉舟回道：“兵部尚书金忠金大人。”
金召南注意到沈婳手臂的伤，眉头紧了一下，随后挤出一抹笑，但沈婳却没有再正眼看他。
“我这个妖女也是大开眼界了，在短短半日见到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这恐怕是多少人都不到的，也不敢想的。”
沈婳慢慢起身，然后坐到了金忠的对面，她看着眼前这个当年将夏家二十多口人堵在门口的刽子手，即使他不是直接仇人，但也算是帮凶。瞬间不由得生出几分仇恨，但很快又平复，继而又道：“金尚书，最近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金忠紧握拳头，他当然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更知道这个东西价值。
“妖女，你诓骗犬子说是传授医术，结果是去我府上偷东西。”
“所以我问金尚书家中丢了什么，或许正是我捡到的那个。“
沈婳脸上微露喜色，瞬间又变得冷厉。
“我府上丢了一块上等的龙涎香，那是郑和下西洋时带回来皇上赏赐的。”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龙涎香这个东西说珍贵确实珍贵，但也没那么珍贵，比起我的琉璃珠子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金忠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沈婳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她就是偷走七彩琉璃珠的人，于是他故问：“七彩琉璃珠是什么？”
其实七彩琉璃珠这个名字是金忠头一次听到，他只知当年杨之桐藏起来的东西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在夏家被屠后他第一时间便是将东西占为己有，但至今他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何用处，他翻遍了古书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七彩琉璃珠的任何记载。
“我那珠子可以治伤，无论你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在短时间内痊愈，而且这不是它最厉害的地方，此珠听说还有一个厉害之处......”
沈婳故意将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金忠赶忙问道：“什么厉害之处？”
“秘密。”
沈婳冷着脸却又带着些许挑衅的语气。
陆沉舟见两人谈话间冒着火花，但在心里对沈婳却又多了几分佩服，金忠身为兵部尚书这些年在朝廷可是除了皇上，太子他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汉王爷和赵王爷在军营里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而一旁的金召南脸上却布满了担忧，他想起金管家受伤的那夜，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但背影和气味都与沈婳很像，方才听两人的谈话使他更加确定就是沈婳那日进了书房，至于拿走的那个东西他却在一本古书里看过，而且他记得当年有一行字记载七彩琉璃珠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陆沉舟，你还在等什么？这种人嘴硬的很，不用点刑是不会开口的。”
沈婳立刻反驳：“开口说什么?说温大人如何杀人，如何受贿，还是说你与温大人在前日晚上还在天云阁见了面？”
金忠万万没想到沈婳竟然是除了锦衣卫知道他行踪的人，但他也避讳并直言道：“下了朝之后同僚小酌几杯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况且我们是在天云阁，不是在各自的府中。”
“是啊，可是人的听力有限，二位说了什么可就不知道了。况且真是巧得很，二位去完天云阁后温大人就出事了，如果我是温大人恐怕也会想这会不会是某些人在玩螳螂捕蝉的游戏。”
“没想到一个从儋州来的妖女如此巧舌如簧，陆大人你还等什么？”
金忠再一次催促陆沉舟动刑。
陆沉舟本来就觉得金忠突然来刑部有些奇怪，现下又急着对沈婳动刑，如此看来那沈婳方才说的或许真的有些道理，于是他拱手回道：“大人，这是刑部的犯人，动不动刑应该由刑部决定。”
见陆沉舟竟然不对沈婳动刑，而且驳了他的面子，金忠只觉得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面子怎能丢在刑部，他厉声道：“你不动手的话，那我将人带到五城兵马司，既然是妖女那么可能会危及皇城的安危，所以五城兵马司可以管。”
沈婳心中暗笑，这才是金忠今日来的真正目的。她对陆沉舟说道：“陆大人，看来我这个妖女还挺抢手，只不过我上诉的案子还没着落就去五城兵马司，恐怕说不过去吧？”
陆沉舟确实为难，但他作为刑部官员必须维护刑部的颜面，而且沈婳如果去了五城兵马司恐怕会遭些皮肉之苦，那儿的人可不比刑部的人，凡事都要讲证据。
“金大人，这不符合规矩，五城兵马司只管皇城内的安危，而且此人也不是什么妖女，只是行为比较奇怪罢了，况且昨夜锦衣卫涂佥事也在场，不管她做的那些事情是否是真的，但在温府里挖出白骨这并不假，而且十多年前失踪的崔一泽也查到了这个人，从仵作验尸的记录来看，确实符合崔一泽的特征，还有那幅寒雀图也是证明。”
“你！”
金忠被陆沉舟的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他来之前想着陆沉舟是温伦的女婿，虽然要避嫌，但总不至于将罪名往温伦身上加，现在看来他错了，他低估了陆沉舟这个人。虽说陆沉舟身为刑部官员，确实要秉公办理，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倒是挺偏袒沈婳。
“如果我硬要此人又如何？”
金忠走近陆沉舟，沉声道。
陆沉舟轻笑了一下：“恕难从命。”
金忠蹙着眉在陆沉舟耳旁道了一句：“想知道陆重的死因就应了，否则凭你如何查也不会有结果。”
陆沉舟有些恍然，他看着金忠又看了眼沈婳，只片刻他就改变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人金大人可以先带去五城兵马司，但切勿用刑，这妖女跟旁人不同，否则会弄得五城兵马司不得安宁。”
沈婳见陆沉舟改变了主意，虽说在那么一瞬间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又坦然许多，她深知这就是人性，所以她谨记师父的话，在这世上谁都不要相信。
“且慢。”
杨烬出现在沈婳面前的那一刻，沈婳眉心皱了皱。
“杨道长也对这个妖女感兴趣？”
金忠问道。
“方才忘记跟金大人说了，大师也对这个......妖女感兴趣。”
杨烬故意顿了一下，他看向沈婳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但更多的是怜惜。
金忠从杨烬口中听到大师，便生出好奇：“皇上知道你跟大师有交情？”
杨烬交叉手指，点了点头道：“这官员任命可不是大师说了算的。”
金忠虽为兵部尚书，可面对鸡鸣寺老和尚他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当年他们都是一起从北边打到南京的，因此他只得作罢。虽然在刑部没要到人，但也让他知道了之后的朝局走向和陆沉舟这个人心思。
“人我带去钦天监。”
杨烬对陆沉舟冷冷的道了一句。
“杨监正，人你可以带去，但是必须要在明日送回来。”
“放心，过了今日她也不用回来，至于原因或许明天你就会知道。另外，方才陆大人的一番话也让贫道对你有了初步的了解，果然年纪轻轻就能受太子爷的重用是有的原因的。”
陆沉舟多么精明一个人怎会听不出杨烬这番挖苦的话，他也只好点头答应，而后用余光扫了一眼沈婳，只见沈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陆大人，今日之事我会牢牢记在心里，若有来日一定偿还。”
沈婳拿着陆沉舟买来的包子，在其面前晃了晃，但陆沉舟知道沈婳说的不是包子。
杨烬一副坦然的模样，完全让人记不起方才与金忠的一番对话。
“道长，没想到你竟然是钦天监监正。”
沈婳走在杨烬身后，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踏出刑部。刚走出刑部大门，只见金召南上前问道：“那天伤了金管家的人是你？”
“什么？”
沈婳故意问道。
金召南带着些许气愤问道：“你去我家也只是为了去偷那颗珠子，我说的对吗？”
沈婳冷哼一声：“金公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去你家确实只是为了看看尚书府长什么样，至于你说的珠子那是我的东西，你父亲方才也说了丢的是龙涎香，不是什么珠子。”
“我父亲虽没有明说，但是我小时候见过那个东西。”
沈婳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金召南，嗤笑道：“你见过的东西未必真的属于你父亲，也许是他抢来的或者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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