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带着尹大郎摸向流民窝棚。在一处稍显干净的木棚前,他们看到大汉正悠然自得地烤着火盆。那壮汉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旁的哭闹小僮却不见了踪影。
高松快步上前,双手抱拳,朗声道:“兄弟!”
毕老六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以为是碰上了识趣的主儿,连忙堆满笑容迎了上来。
大汉,仗着姐夫是城门校尉,在城外干些倒卖人口的勾当。如今北边兵荒马乱,流民如潮,逃籍的人若想进城,简首比登天还难。
他盯上了这些流民,他以提供进城的“机会”为诱饵,骗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将姑娘、媳妇卖给他做婢女。他把人带回家,快活几日,再转手卖到青楼或大户人家,从中狠狠捞上一笔。靠着这无本买卖,自己也没少赚。
高松拱手道:“这位兄台,鄙人姓高名松。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毕老六咧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我姓毕,江湖上都叫我老六。”
高松心中盘算着,面上却堆笑道:“毕大哥,我们是路过的商队,沿途关隘需备文书副本。寻常纸张易损,黄麻纸耐久,烦请代购二十张,以备不虞。”
毕老六眼睛一眯,上下打量着高松,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兄台说笑了,我毕老六虽干倒卖人的营生,也还守着法度。
你要的这玩意,能进大牢的。你要是看上哪个小娘子,我亲自帮你安排,这麻纸,你还是找别人去吧。”说完,他背过身去,继续烤他的火,全然不把高松放在眼里。
高松见状,知道这件事在毕老六这儿没戏,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尹大郎回去。
众人围坐在一起,高松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小姑娘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说道:“叔叔说的没错,吏员日常用纸不少,只要数量不多,他们总有办法弄到手。只是多少钱就不清楚了。”
尹大郎一听有办法,当下来了精神:“我且守在城外,我就不信寻不到个机会。”
闷油瓶又了一块肉干,觉得手上黏糊糊的不舒服,习惯性地想往身上擦擦。
可他瞅了瞅身上虽旧却舍不得弄脏的袍子,犹豫了一下,从驴车稻草中抽出一张纸,胡乱擦了擦手,随后便将纸随手扔在地上。
小姑娘眼尖,瞧见地上那团黄色的东西,忙捡起来细看,惊喜地叫道:“这是黄麻纸!”她转头看向马大郎,急切地问,“马大郎,这就是黄麻纸吧?你从哪弄来的?还有没有?”
马大郎被问得一愣,随即回过神,也不说话,转身从稻草里抱出一沓黄纸,还拎出一个木盒。小姑娘急忙接过黄纸仔细翻看,只见黄麻纸足有几百张,再看那木盒,里面竟是里长的几百亩地契,还有笔墨。
高松气得两眼圆睁,一个箭步冲过去,狠狠踢在马大郎的大屁股上:“好你个家伙,有东西,居然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
马大郎“哎哟”一声,揉着屁股委屈道:“我刚才光顾着吃肉了,没留心听恁们讲些啥。再说,俺也不晓得那黄麻纸究竟是个啥模样呀!”
“我都拿户版给嫂嫂看过了,你不听,罚你两天不能吃肉!”高松边说边又踢了他三脚。
马大郎虽疼得龇牙咧嘴,却是“傻笑”连连,不以为意。
“还有,你拿这些地契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回去种地?”高松没好气地问道。
马大郎低下头,轻声说:“我家田地都没了,瞅着地契,心中舍不得。我既难以留存,却也不愿将它留给旁人。”
高松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算你有功,进城请你吃馆子!”
马大郎眼睛一亮,满脸期待:“啥是馆子?好吃不?”
“就是饭店,酒楼啊!”高松无奈的解释。
“啊!那感情好,我还没吃过呢!”马大郎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小姑娘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书,轻声说道:“我还是去把凭证写好吧,免得耽误事。”说罢,她便在驴车上专心写着几张凭证,盖上了里正的印信。
写完后,她小嘴,用力吹着墨迹,急切地看着墨水变干,嘴里嘟囔着:“要是能快点干就好了。”
“生火烤一下吧,等墨淡下去,再把它揉皱些。不然太新,容易被人看出来。”高松在一旁提醒道。
小姑娘连连点头,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在叔叔脸上摸一摸,感谢他给自己出的主意,可又觉得不妥,连忙收回手。
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还是叔叔想得周全。我一共做了两份文书,一份是尹家大郎、马大郎和尹小娘子兄妹三人入城做短工。也不知道你们识字不?要不,我给你们念一遍?”
尹小娘忙接过三张文书,说道:“多谢嫂嫂,我家兄长识得文字,他为我等诵读一遍便成。”
高松连忙凑过去:“嫂嫂也给我看看。”
小姑娘躲避不及,被他一把抢过文书。高松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高松,靳薇,猎户,进城贩卖皮货”,还煞有其事地注明两人是夫妻关系。高松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不等他再说什么,小姑娘脸色微红,轻声说道:“哪有小叔子带着嫂子单独进城的?我也是没办法。”
高松哪会不知小姑娘的难处,连忙摆手,傻笑道:“嘿嘿,理解理解。嫂嫂安排得非常好。”
随后,高松把车里的东西简单分配了一下,将能带到城里的都整理好,刀枪绑在驴车下面,以防万一。几人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后,便打算入城。
高松把银子分出来二十两,交给尹大郎,尹大郎急道“三郎,这些银钱放你那儿便是,交予我又有何用?你既应下带我们寻条活路,自是信得过你。”
“你留下十两银子傍身,每人再拿百十个铜钱,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咱进城再做打算。”
众人想了想,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同意。
几人来到城门前,守城的军卒远远瞧见驴车上的东西,便上前阻拦:“什么人?进城可有文书?”
高松赶紧掏出几枚碎银,递过去:“军爷辛苦,我们初来乍到,这就进城做点小买卖。这点小意思,还望笑纳。”
军卒掂了掂银子,见驴车上东西虽多,还有农具,但也不好多加为难,便在驴车上随意翻找了几下,挥挥手放行了。
城中街道虽不繁华,却也人来人往。几人商量一番后,在城内寻得一处客栈。
小二满脸堆笑,热情招呼:“几位客官,要几间房?”
“你这房都多少钱一间?”高松下意识地问道。
小二一听,心里觉得奇怪,但反应极快,立马赔着笑道:“客官,我这房间干净得很。每晚二百文到五百文不等。二百文能住两人,三百文的够三个人,不过不供朝食。五百文的是上房,还提供两餐呢。”
高松接着问:“房内能洗澡吗?”
“可以,不过需要五十文。”
高松心中暗暗咋舌,五十三两银子如今看着也不够花啊。小姑娘连忙开口:“太贵了,开一间两百文的,一间三百文的便可。”
小二问道:“客官,要住几天?”
小姑娘看向高松,说道:“先住两天。”
小二拿好钥匙,说道:“客官请随我来。”三人上楼,两小子把驴车牵到后院,将东西搬到房里。
小二带三人上楼,指引好房间后自行离开。
“尹小娘子,你和两位大郎住这间,我们住这间可好?”小姑娘脸上娇羞,向着尹小娘子说道。
这些日子与高松朝夕相处,他己然成为她的心中依靠,两人同吃同住,此刻来到客栈,她自然不想与高松分开。
尹小娘子欣然点头,接过钥匙快步进屋,她心里满是好奇,想看看这价格不菲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样子。
安置好行李,高松带着西人来到一处食肆。几人毕竟年纪尚小,高松嘱咐道:“咱还小,不能饮酒。”
五人要了十五碗素面,西盘素菜。不敢点肉菜,怕是城羊。一顿饭花了一百文钱,也是吃得最好的一次。
几个人吃饱饭后,回到客栈休息。不一会儿,两小子靠在高松房门前,欲言又止。高松看他们俩像是有话要说,便招手让他们进房。
两个小子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把话说清楚。高松忍不住笑道:“两个大小伙子,也不害臊,有话说,有屁放。这么费劲,憋着不难受吗?”
两个小子满脸通红,尹大郎鼓起勇气说道:“三郎,吾二人欲尊你为长兄。自此往后,兄弟这条性命便交予你了,但凡你有所差遣,我等定当万死不辞。”
高松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说,心中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们跟着自己讨生活就算了,没想到还想磕头拜把子。不过,多收两个小弟也挺好,路上也能多个帮手,多份安心。
“好!既然你俩想认我做义兄,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听我的。我说不行,就不行。有钱大家一起花,有福大家一起享,能做到吗?”
兄弟二人听他答应,连忙跪地磕头:“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
高松也跪在地上,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年岁,反正比你们高些,就做了你们兄长吧。你俩今年多大了?”
“我十一。”尹大郎抢先答道。
“我也十一。”马大郎接着说。
尹大郎又说:“我三月生的。”
马大郎忙不迭道:“我西月生的。”
高松略一思索,最终拍板:“好!以后你们就叫我三哥,你俩一个叫老五,一个叫老九。”
二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这咋说的?为啥一个是五,一个是九呢?”
高松脸不红心不跳:“啊,我这叫顺口,也啥规定必须咋叫。”
兄弟二人哪敢多问,兄长让怎么叫,那就怎么叫。三人齐齐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正式结拜为兄弟。
高松笑着说道:“酒就先别喝了,都未成年。等再大些,我带你们去青楼喝花酒,不醉不归。”
“好听兄长的。”
“叫三哥。”
二人齐声应道:“三哥。”
高松带着二人往外走,他着实想洗个澡,摆脱这身臭味。“去找小二,给两个房间都要上洗澡水。都快臭死了。”
看着两个小子下楼,高松心里挺高兴。他想起往昔,自己几个兄弟天南地北,如今能在这乱世中再次相聚,即便只是短暂结拜,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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