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血嫁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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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血嫁东君

 

密室里,扭曲刺耳的《山鬼》歌声还在尖利地回荡,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脑子里。那些被粉白光藤缠住脚踝的少女们,眼神狂热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还在用跑调的嗓子嘶吼着“囚窈窕”!刚才扑击江惊鹊的那个少女,被白星棠情急之下用一团丝线绊倒,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钟槌!巫阳说楚辞在钟槌里!”陆砚舟的声音在嘈杂的歌声中显得格外急切。他目光如电,扫向巫阳刚才指向的阴暗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破损的陶罐、断裂的兽骨,还有...一根粗壮的、顶端镶嵌着狰狞兽首的青铜钟槌!正是白天他们在钟楼壁龛里找到的那根!

“我去拿!”江惊鹊立刻应道。刚才差点被晦控制伤害白星棠的惊悸还在心头,一股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看准空隙,一个箭步冲向角落!

就在她的手即将抓住那沉重的钟槌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密室厚重的石壁,压过了少女们刺耳的歌声!

这号角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召唤力量!

密室中央那片妖异的芍药花丛,粉白的花瓣猛地剧烈颤抖起来!缠绕在少女们脚踝上的光藤骤然收紧,发出粉红色的、令人不安的强光!

“啊——!”少女们齐声发出痛苦的尖叫,眼神中的狂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她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光藤拖拽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拉扯,踉踉跄跄地朝着密室唯一的出口——那条狭窄的石阶涌去!哭声、尖叫声、光藤拖曳地面的摩擦声混成一片!

“她们被召唤走了!”白星棠惊叫,想去拉住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孩,却被混乱的人流撞开。

“跟上!看看搞什么鬼!”江惊鹊顾不得拿钟槌了,一把拉住白星棠,和陆砚舟一起,逆着人流,紧跟着被拖拽的少女们冲出了密室,冲上石阶,冲出了草堂废墟的暗门。

外面,夜色更深了。但楚地的天空,却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光芒笼罩!那光并非来自月亮或星辰,而是从村寨中心祭坛的方向冲天而起!空气中弥漫着比之前更浓烈的焚烧草木的烟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得发腥的花香,与密室里的芍药香如出一辙!

三人跟着跌跌撞撞的少女队伍,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近村寨中心。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白天的祭坛,此刻被布置得更加诡异森然。巨大的招魂幡依旧矗立,幡面上山鬼那对囚禁着活人目光的瞳孔,在暗红天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贪婪而冰冷的光泽。幽绿的篝火被换成了几堆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柴堆,火光跳跃,将周围戴着狰狞傩面的人群影子拉得如同群魔乱舞。

祭坛中央,用朱砂混合着某种暗色粉末,画出了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法阵。法阵的核心,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暗红色的漆木大碗,碗口边缘雕刻着扭曲的符文。

而那些被光藤拖拽来的少女们,此刻正被驱赶着,排成两列,站在法阵边缘。她们脚踝上的光藤并未消失,另一端深深扎入祭坛的石缝中。她们低着头,身体瑟瑟发抖,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麻木的恐惧。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花香,正是从她们脚踝的光藤上散发出来的。

“他们在干什么?”江惊鹊趴在矮墙后,低声问,眉头紧锁。这阵仗比白天更邪门。

陆砚舟脸色凝重:“看那法阵和漆碗...像是某种强化的...契约仪式。晦想彻底把山鬼契约束缚在这些女孩身上?或者...召唤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人群突然分开。脸上覆盖着那毫无表情、只有左脸暗红纹路傩面的巫阳,如同一个冰冷的傀儡,在晦的操控下,缓步走上了祭坛。他手中捧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

那是一件极其华丽的嫁衣。

底色是浓烈如血的暗红,仿佛用无数朵盛开的芍药花汁染就。嫁衣上用金线、银线和五彩丝线,以极其繁复精巧的针法,绣满了缠绕的藤萝、盛开的芍药、展翅的鸾鸟...正是楚地“锁绣”的巅峰技艺!嫁衣的领口、袖口和下摆,还缀满了细小的珍珠和打磨光滑的绿色玉石,在暗红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然而,这华美嫁衣散发出的,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

巫阳走到法阵中央的漆木大碗前,将嫁衣展开,挂在一个临时架起的木架上。血红的嫁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上面的金线银线如同流动的毒蛇。

接着,两个戴着厉鬼傩面的大汉,粗暴地从少女队列中拖出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拼命挣扎,发出惊恐的呜咽,却被死死按住。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白星棠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好的预感让她浑身发冷。

“混账!”江惊鹊眼中怒火喷涌,握着峨眉刺的手青筋暴起,就要冲出去救人!

“别冲动!看!”陆砚舟一把按住她,心脏狂跳。

只见巫阳(被晦操控着)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用兽骨磨成的小弯刀,走到那个被按住的女孩面前。女孩吓得浑身,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巫阳举起了骨刀!刀锋在暗红天光下闪着寒芒!

江惊鹊几乎要咬碎牙齿!陆砚舟也屏住了呼吸!

然而,骨刀并没有刺向女孩!巫阳的手腕一转,刀锋竟然划向了他自己的手臂!

嗤!

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出现在巫阳苍白的皮肤上,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

巫阳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任由自己的血滴落进法阵中央那个巨大的暗红色漆木碗里。滴答...滴答...粘稠的血液在碗底汇聚,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呼...”看到不是伤害女孩,江惊鹊和陆砚舟都下意识松了口气。白星棠也拍了拍胸口。

但他们的心还没放回肚子,更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巫阳放下骨刀,枯瘦的手指蘸满了碗里那粘稠的、混合着他自己血液的暗红液体,如同最虔诚的画师,开始在那件悬挂着的华丽血红嫁衣上,绘制符文!

他画得极其专注,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种邪恶的韵律。蘸满血的手指划过金线银线绣成的鸾鸟羽翼、芍药花瓣、藤萝枝蔓...那些原本华美的刺绣,在暗红血线的勾勒下,瞬间变得妖异而扭曲!嫁衣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气!

随着符文的绘制,整个祭坛上暗红色的光芒猛地一盛!招魂幡上,山鬼那双囚禁着人目的瞳孔,爆发出贪婪的幽光!法阵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还不够...契约的血...需要更纯净的灵媒...”一个沙哑、非男非女、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首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是晦!它在通过巫阳的身体说话!

巫阳绘制符文的手猛地一顿。他那双被晦操控的、冰冷无神的眼睛,缓缓抬起,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江惊鹊三人藏身的矮墙方向!

“抓住...那个...带银雀的女孩...她的血...战魂的气息...是最好的引子...”晦的声音带着贪婪的兴奋。

“不好!被发现了!”陆砚舟大惊失色!

“跑!”江惊鹊拉起白星棠就想撤!

但太迟了!

祭坛上,几个戴着凶神傩面的大汉,如同得到指令的猎犬,咆哮着扑向他们的藏身之处!速度极快!

“分开跑!”陆砚舟推了白星棠一把,自己则抓起一块石头砸向扑来的大汉,试图引开注意。

混乱中,白星棠被一个矮墙缺口绊了一下,落后了半步!一个速度最快的大汉,蒲扇般的大手带着腥风,眼看就要抓住她纤细的手臂!

“星棠!”江惊鹊目眦欲裂!她想也没想,身体如同本能般反应,猛地一个回旋,狠狠撞开那个扑向白星棠的大汉,自己却暴露在另一个大汉的攻击路线上!

“嘿!小丫头自己送上门!”另一个大汉狞笑着,一把抓住了江惊鹊的肩膀!力道大得如同铁钳!

“滚开!”江惊鹊怒吼,峨眉刺反手就刺!但对方似乎早有防备,另一只手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腕!

“放开她!”陆砚舟想冲过来救援,却被另外两个大汉缠住。

“抓住她!献给山鬼娘娘!”抓住江惊鹊的大汉兴奋地高喊,拖着她就要往祭坛上拽!

江惊鹊奋力挣扎,可她力气再大,也难以同时对抗几个训练有素(虽然控)的壮汉。眼看就要被拖上祭坛,成为晦的下一个祭品!

就在这时,一首如同傀儡般站在嫁衣旁的巫阳,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那双被晦控制的冰冷眼眸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挣扎火光,一闪而逝。但这微光瞬间就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仪式...继续...”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抓住江惊鹊的大汉将她粗暴地拖到法阵中央,按跪在那件妖异的血红嫁衣前。

巫阳(晦)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手中再次拿起那把沾血的兽骨弯刀。冰冷的刀锋,在暗红天光下,缓缓移向江惊鹊的手腕!

“你敢!”江惊鹊怒视着巫阳,拼命挣扎,但双臂被死死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她能闻到那嫁衣上传来的浓重血腥和邪气。

骨刀的冰冷触感贴上了她的皮肤!

“惊鹊!”白星棠哭喊着,却被死死拦住。陆砚舟目眦欲裂,紫毫笔灼烫得几乎要燃烧,却冲不破包围!

嗤!

一丝轻微的刺痛传来!骨刀锋利的刃口划破了江惊鹊的手腕!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啊!”白星棠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巫阳(晦)枯瘦的手如同铁箍,抓住江惊鹊流血的手腕,强行按向法阵中央那个盛放着暗红血漆的巨大漆碗!

滴答...滴答...

江惊鹊温热的鲜血,滴入了那粘稠冰冷的、混合着巫阳血液和朱砂的暗红漆液之中!

就在她的血滴入漆碗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粘稠的暗红漆液,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冷水,猛地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气泡翻滚、炸裂!

更令人震惊的是,沸腾的漆液表面,江惊鹊滴落的鲜血并没有被立刻同化,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凝聚、拉伸、扭动!它们在粘稠的漆面上,飞快地自动书写起来!

鲜红的线条流淌、勾勒,眨眼间,几个遒劲有力、带着灼热战意的古老文字,清晰地浮现在暗红的漆面上——

“暾将出兮东方!”

正是《九歌·东君》的开篇第一句!意思是:“温暖明亮的太阳将要升起在东方!”

这充满光明与希望的句子,与周围阴森恐怖的祭坛氛围,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反差!

“这...这是?”连晦操控下的巫阳都似乎愣住了,抓住江惊鹊手腕的力道都松了一瞬。

江惊鹊自己也呆住了,忘记了挣扎。她怔怔地看着漆碗里那由自己鲜血写成的句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手腕的伤口处,顺着血液,逆流而上!瞬间流遍全身!

这股暖流,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坚定,充满了磅礴的生机!它蛮横地驱散了祭坛的阴冷,驱散了晦的邪气侵蚀,甚至...驱散了她心中长久以来因亡兄战死而郁结的冰冷阴霾和暴戾之气!

与此同时,她颈间那枚一首紧贴皮肤的银雀项链,突然变得滚烫!不再是之前被邪气侵蚀时的冰冷刺痛,而是一种温暖的、仿佛在欢呼雀跃的灼热!银雀的双眼,似乎有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那滚烫的暖意中,江惊鹊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极其短暂的幻象:

一片硝烟弥漫、血色残阳的战场废墟上,一个穿着残破盔甲的年轻身影(她的亡兄)正背对着她。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艰难地回过头。那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不再是江惊鹊噩梦中那充满恨意和不甘的扭曲表情,而是带着一丝疲惫却释然的平静。他看着江惊鹊的方向,嘴角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微笑!一个告别与祝福的微笑!

随即,幻象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消散。

“哥...”江惊鹊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手腕伤口的刺痛还在,但心口那块压了她不知多久的、名为“恨”的冰冷巨石,仿佛被这暖流和那个微笑,无声地融化了一角。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悲伤、释然和某种新生的温暖。

这突如其来的、由她鲜血引发的异象,显然也超出了晦的预料。祭坛上那暗红的天光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愤怒的波涛。

“怎么可能?!战魂之血...竟含东君之志?...不对!是那银雀...那该死的...”晦的声音在所有人脑海中咆哮,充满了惊怒!

就在这时,一首紧盯着漆碗变化的陆砚舟,脑中灵光乍现!他猛地看向那件悬挂着的、被巫阳用血绘制了符文的华丽嫁衣!

“白星棠!看嫁衣上的锁绣针法!”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些金线银线!它们在动!跟着血字的节奏在动!”

白星棠闻言,立刻凝神看去!她的联觉天赋让她瞬间捕捉到了那常人难以察觉的韵律!

只见那件妖异的血红嫁衣上,原本被暗红血符覆盖的、繁复的“锁绣”针法,此刻正随着漆碗中“暾将出兮东方”七个血字的浮现,而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奇妙的变化!

那些被血污覆盖的金线银线,仿佛被无形的巧手拨动,沿着固有的针脚轨迹,极其轻微地跳跃、重组!金线勾勒的鸾鸟羽翼微微舒展,银线绣制的藤萝枝蔓轻轻摇曳...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光明与希望的音律密码,正从这古老的针法中悄然析出!

白星棠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飞快地划动,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古琴,小脸上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我听到了!是《东君》!完整的《东君》旋律!藏在针脚里!像...像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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