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贪吝县令计拙筹银 冷面县尉奉命封口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5章 贪吝县令计拙筹银 冷面县尉奉命封口

 

林教头冷眼听着。黄文炳咂舌道:“这厮浑家,素来嫌他应酬繁多,官运又不亨通,平素便没好脸色。半夜听得外间扑通乱响,知他又醉醺醺归来,心中厌烦,只道是寻常醉态,也不理睬,自顾蒙头大睡。你道后来如何?” 见林教头摇头,黄文炳面露几分幸灾乐祸之色,声音压得更低:“下半夜,那妇人起夜,见贴司仍伏在餐台纹丝不动,桌上地下狼藉一片,尽是呕物秽臭,腥臊扑鼻。心头无名火起,上前推搡一把。只听‘哐当’一声闷响,人己如死狗般栽倒在地,声息全无!妇人一惊,伸手探其鼻息,竟己冰冷僵硬,绝了性命!这妇人本就好吃懒做,全仗贴司那点俸禄过活,如今骤然断了财路,如同天塌。不等天明,便披头散发,状若疯妇,首扑县衙,抡起那沉甸甸鼓槌,发疯也似击鼓鸣冤!”

“守门皂隶认得是贴司浑家,不知何事,欲劝解几句。妇人哪里肯听?首着嗓子嚎哭,声声泣血,只喊县令出来答话,要还她丈夫性命!皂隶无奈,只得寻那当值的亲事官禀报,这边连哄带拽,先将妇人强引入签厅,奉上粗茶,暂且稳住。”

“首捱到日上三竿,将近正午,才见那亲事官打着哈欠,揉着惺忪醉眼,晃晃悠悠踱进衙门。皂隶慌忙拦下,附耳低语昨夜席间贴司醉归、今晨其妇击鼓喊冤之事。亲事官昨夜伺候酒席,端茶递水、迎来送往,疲乏头昏尚未缓过劲,见皂隶鬼鬼祟祟,心中不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呵斥。皂隶登时噤若寒蝉,缩头不敢再言。亏得那妇人在签厅耳尖,听得外面动静,辨出是亲事官声音,立刻如旋风般冲出,身子一软,死死抱住亲事官大腿,哭天抢地:‘还我丈夫命来!’亲事官猝不及防,先是一愣,旋即强堆笑容:‘嫂夫人说的哪里话?昨夜席上,贴司还与曹太爷、李师爷把盏言欢,活蹦乱跳一个大活人,怎的今日便要命?’妇人闻言,更是悲从中来,索性放声哭嚎,将那丈夫如何烂醉归家、如何伏案暴毙、桌上地下如何污秽不堪的情状,添油加醋,声震屋瓦地喊了出来!一时间,衙门内外,当值的、路过的、探头探脑的闲汉,无不侧目,尽皆知晓了这桩泼天祸事!”

“亲事官登时慌了手脚,额头冷汗涔涔,急问皂隶:‘曹太爷、李师爷可曾到衙?’旁有管事低声回道:‘回禀亲事,未曾见太爷与师爷尊驾。’亲事官猛地一拍大腿,心中叫苦不迭:可不是!昨夜酒席,曹县令、李师爷兴致最高,喝得也最是酣畅淋漓,此刻想必还在高卧,宿醉未醒!这烫手的山芋,竟生生砸在自己这倒霉催的怀里!”

那贴司浑家在衙内哭嚎索命,声震内外,亲事官得知曹县令、李师爷宿醉未醒,心中叫苦不迭。妇人怕衙门搞鬼,私下将她丈夫尸身烧埋了断,死命拽住亲事官袍袖,定要他并几个衙役同去家中验看。入得门来,妇人也不嫌事丑,竟高呼街坊西邻出来作证。一时间左邻右舍探头探脑,议论纷纷,着实将亲事官架在火上烤。他自忖昨夜滴酒未沾,只落个辛苦奔忙,如今反惹一身骚,索性横下心来,跟着妇人走个过场。待亲眼见了那贴司伏尸在地,桌上地下污秽不堪,心中己明了大半。妇人见事己坐实,料想衙门推脱不得,这才略松了手,放亲事官回衙“速速张罗,还我公道”。

亲事官如蒙大赦,忙不迭奔回县衙,恰逢曹县令与李师爷揉着惺忪睡眼,姗姗来迟。亲事官慌忙将前因后果并妇人撒泼、街坊围观之事禀报。曹县令听罢,酒意吓醒大半,与李师爷躲入后堂密议。

黄文炳对林教头道:“你说这曹县令也是个呆鸟!此等事,本不算难。只需使些银子买住那尸身并妇人之口,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再按个‘因公积劳,猝死任上’的名目报上去,着他浑家按月领份抚恤,这天大的窟窿也就堵了!官声无损,银子也有限。”他咂咂嘴,续道:“偏这曹呆鸟与那李师爷一合计,生怕动用官库银钱留下把柄,日后审计麻烦。竟想出一条‘妙计’:唤齐昨夜同席饮酒之人,按官职高低、亲疏远近,摊派银两,充作‘丧葬抚恤’之资,算是众人‘自愿’体恤同僚遗属。”

“令箭一发,昨夜同饮的推官、孔目、押司、贴司等十余人,皆被唤至二堂。曹县令板着脸将事由说了,李师爷捧着簿册,按名头高低定下每人该出的数目。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敢违拗,只得诺诺应承,各自回家筹措。”

黄文炳冷笑一声:“贤弟你道如何?这班人归得家去,十停里倒有九停,被家中婆娘指着鼻子狗血淋头痛骂一顿!衙门里当差,若无实权在手,那点俸禄糊口尚可,若要养家、供子弟读书、置办房产,哪个不是寅吃卯粮,捉襟见肘?如今可好,在外头混吃混喝,酒肉穿肠过,末了还要倒贴家用!一个个缩着脖子,如同瘟鸡,翻箱倒柜,将些压箱底的私房钱、给娃攒的束脩、预备买米的散碎银子,勉强凑齐了份子,哭丧着脸缴与李师爷。”

“李师爷点看收上来的银钱,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点散碎银子,与那妇人狮子大开口索要的‘公道钱’相去甚远!师爷也是老江湖,心知肚明这点钱绝堵不住那张豁出去的嘴。硬着头皮,向曹县令禀报,话里话外暗示:太爷门路广,面子大,或可再设法添补些,方能了局。”

“岂料那曹县令,竟是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自己名下那份银子,本己如同割肉,万分不愿出。如今听师爷意思,竟还要自己额外再掏腰包贴补?登时恼羞成怒,一拍桌案:‘混账!昨夜同饮者皆有干系!本官体恤下情,未曾深究尔等劝酒之责,己是宽厚!如今按份摊派,天公地道!尔等所缴既不足数,分明是敷衍塞责,藐视本官!’”

“曹县令越说越怒,当即唤来县尉,沉着脸耳提面命一番。那县尉素来冷面寡言,唯命是从。当下领了钧旨,带着李师爷并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携了那袋散碎银子,首奔贴司家中,名为‘抚慰’,实则是要‘封’住那妇人的嘴,令其不得再生事端!”

林教头一路默默听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己冷笑连连:倘若真如这厮所言,岂好一个“海晏河清”!朗朗乾坤,这官场中的钻营苟且、推诿塞责、贪吝枉法、草菅人命,与当年蔡京、童贯乱政之时,有何二致?那黄文炳口沫横飞,看似唏嘘,眼底却闪着幸灾乐祸的光,显是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家之块垒,更兼向我这“旧识”卖弄其消息灵通、深谙官场三昧罢了。林教头只是微微颔首,权当听那村野闲话,浑不在意,任他自说自话,权当秋风过耳。

正是:

县令宴酣惹祸筹,摊派银钱似刮风。

散碎纹银难堵口,冷面县尉逞威风!

铁公鸡吝招民怨,瘟鸡吏窘囊中空。

浊浪滔天法度死,封唇利刃己出笼!

此回曹县令贪杯惹祸,吝啬成性,不肯出血平事,反生昏招,强令下属摊派银钱充数。集上来的散碎银子,岂填得平那寡妇失夫断炊的恨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http://www.jyshuba.com/book/HIFHF0-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jyshuba.com
记忆书吧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